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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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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5 章

妙蘭哭的差不多了,陳松伶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,平生第一次,她絞盡腦汁,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“松伶,你這麽多年過的很辛苦,你媽媽,她到底是愛你的。天底下,哪裏有母親不愛自己孩子的呢?”

陳松伶更加迷惘,她半瞇起眼,似乎不知道怎麽理解這句話。

一切邏輯、一切理智,似乎都不存在了。

她只剩下一個一個空殼,空空蕩蕩。

在內部世界看似空蕩一片的廢墟裏,終於理智拉回了一絲清明。

“您知道,我媽媽出事那天發生了什麽嗎?”陳松伶終於問了第一個問題,終於說了第一句話。

有開始就是好的,願意溝通,那就沒問題。

妙蘭立馬回了她的話:“知道,但我不保證是真的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陳松伶皺眉。

“前幾年在國外,偶然有一天,我遇到了一個人,這個人,我這輩子都不覺得我會和他有交集。”

陳松伶沒再追問,靜靜等待著她將答案公之於眾。

“當年你媽媽認識了你們學校的一個老師,那個老師後面去了國外,而他認識我兒子,在一次家庭聚餐時,我見到了他。”

當年的事情在歲月的掩蓋中隔上了一層輕紗,無數次,陳松伶都想要掀開它,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麽。然而這麽多年,她從來沒找到過鑰匙,最像鑰匙的那個人,卻耍了她。

她以為,這輩子,直到她生命結束,都不可能再掀開這片輕紗了。

然而,命運總是仁慈的,盡管大部分時候,它都那樣苛責。

命運為陳松伶送來了妙蘭,一個可以輕易掀開那片紗的人。

所幸,時間還不算晚。

“他知道我是閔城的人,知道我和你們住在同一個小區,知道我們是上下樓的鄰居,知道你,知道你妹妹。所以,他告訴了我,當年的一些事情。”

雖然很巧合,但是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麽巧合,這麽無厘頭。

遠在國外的兩個人各自懷揣著秘密,而這個秘密恰巧關於同一個人。

於是相遇時,他們認出了彼此,於是他們交談,於是一個人處於愧疚將秘密傾吐出來,於是一個人懷著愧疚保守秘密,最終將秘密帶了回來。

“那天你媽媽去學校,不是找你的。”

這一句話,瞬間引爆了那場潛伏在陳松伶心中多年的海嘯。

“打電話給你班主任的人,說你媽媽要見你的人,是嚴兆峰。因為你媽媽那天要去見的人,是你老師。”

陳松伶的心緊緊揪在一起,她不自覺抓緊了衣角,不敢去看妙蘭,死死盯著茶桌,仿佛要把它盯穿。

“你媽媽掉下來的那棟小區,是那位老師住的地方,那一天,你媽媽要去見他。但是嚴兆峰知道了,因為就在前一天晚上,他們吵了一架,你媽媽說要和他離婚,當晚就離家出走了。第二天一大早,嚴兆峰挨著樓層,一層一層敲門問人,問誰知道你媽媽在哪裏。”

“他沒辦法聯系你媽媽,而這個時候,有人在旁邊提了一嘴,說指不定在學校可以找到你媽媽。嚴兆峰當時就往家裏走,過了一會兒,他就出門了。再然後,他回來的時候,帶著你妹妹和你媽媽的屍體。”

“那位老師跟我講,那天你媽媽約了他,要去他家找他,他給了地址,正準備過去,你媽媽就從上面掉下來了。”

說到這裏,妙蘭停住了,視線不著痕跡打量了陳松伶片刻,“事後他去查過監控,當時你媽媽並沒有直接到他家,因為就在小區裏,嚴兆峰找到了她。後來他們一路爭執著,上了天臺。天臺沒有監控,往後的事情不清楚,嚴兆峰下來幾個小時後,你媽媽從上面跳了下來。”

故事講到這裏,已經結束。

一切都很亂,因為它們出自兩個人的視角。

但一切又很清晰,因為陳松伶大致已經排出了事情的經過。

但她還是不願意相信,“您有當時的那段監控麽?”

“有的,我特地向他要的。”妙蘭趕緊打開背包,在裏面最深的夾層裏,拿出了一個優盤,一個外包裝都已經褪色的優盤。

陳松伶接過了它,妙蘭接著道:“他知道你媽媽的事情和他有很大的關系,這麽多年,他說自己很愧疚,基本每一天都活在罪惡裏,我詢問過他,願不願意讓你知道這件事情,他同意了。他特地讓我代他轉達歉意。”

陳松伶捏著那個優盤,盡管手心磕的生疼,也不放開一點點,可是她一句話也沒說。

原諒的話不說,勸慰的話不說,生氣的話也不說,什麽都不說。

胸口發悶,心臟跳得很快,陳松伶只覺得累,從裏到外,像一臺破敗的機器,根本轉不開。

氣氛就這樣陷入沈默之中。

屏著一口氣,她問出了倒數第二個問題:“我妹妹到底是怎麽出事的,您知道嗎?”

問道這裏,她終於擡眼看向了妙蘭。

妙蘭聞言,卻楞住了,不是因為震驚,而是因為……尷尬。

陳松伶很確定,自己從她臉上的表情裏,只看到了尷尬。

為什麽?

妙蘭看了看她,視線下移,釘在茶桌上,片刻後,又轉向她,似乎難以言說。

“松伶……這件事情,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說。”

最終,妙蘭幾番掙紮思量之下,只能說出這句話。

“……”無言將事情高高引向未知,而未知卻無比牽動人心。

“可以的話,說吧。”陳松伶垂下的目光最終平靜地看向了妙蘭,她準備好面對真相。

“嚴兆峰,他不是個人。”兩人相視半晌,妙蘭直直盯著她的眼睛,厲聲說出了這句話。

五雷轟頂,陳松伶眼睛都沒眨,緊緊盯著妙蘭。

“松伶,你那個時候,有勇氣從家裏跑出去,即便被打個半死,你也要出去,因為你知道,那個家不能待,你會很危險。”妙蘭盡量避開了那些關於事實最準確的描述詞語,告訴她當年的事情。

“後面你成功了,考上大學後,你如願以償,不用再擔心半夜睡不著,不用再晚上悄悄避開喝醉的嚴兆峰跑出去,所以後面的這一切,承擔的對象變了一個人。”

“嚴兆峰不會改變,沒有發洩對象,那就重新找一個,你媽媽走了,那就找你,你走了,還有一個人,留在了那裏。”妙蘭似乎無法再往下說,她的眼睛已經不再看向陳松伶,她微微偏頭,視線看向另一邊虛無的空白,壓抑著心底的憤怒,盡量用平靜的口吻敘述。

“你爺爺奶奶那個時候身體已經很不好了,他們只能把你妹妹送到嚴兆峰身邊。他不喝酒的時候還好,一喝醉酒,棍棒揮手即來。你妹妹也哭,也喊,但是沒辦法,你媽媽以前再怎麽哭,再怎麽喊,至少她比你們倆好一點,因為她是個成年人,在反抗上,她有一點點力量。”

“如果只是挨打挨罵,那挺著也能過。”妙蘭繼續道,“可是嚴兆峰,他不是個人啊!他是畜生啊!”

最不想知道的事情,最不願面對的真相,已經降臨在陳松伶面前,她屏住呼吸,雙手死死掐住大腿。

“你妹妹跑走了,當時大家都關了門,深更半夜,除了幾個人悄悄探頭看以外,沒人再關心這件事情。她一晚上沒回來,第二天是開灑水車的工人發現了她,在水庫裏,衣服鞋子都是穿好的,整整齊齊。”

不可置信的錯愕占據陳松伶的臉龐,淚水終於順利滑落,她看向妙蘭,久久沒有變化,因為她動不了了,她沒辦法動一下,手指發麻,腿已經沒感覺了。

除了眼淚,什麽都沒有。

很快,連眼淚都沒有了。

“當年你妹妹出事,有人找出了你的聯系方式,後面我回來的時候,再次找那個人要聯系方式打過去時,已經是空號了。所以這麽多年,我一直沒找到你。”

妙蘭看她哭,自己也忍不住哭。

到底是人,到底是母親。怎麽能夠不動容。

“松伶,你好好活下去。這筆錢,你也拿著,帶著你媽媽和你妹妹的那一份,好好生活吧。”妙蘭說了她的倒數第二句話。

“妙蘭阿姨,我媽媽當年,生的是什麽病?”這是陳松伶的最後一個問題。

“白血病,具體的我不清楚,只知道是這個。”這是妙蘭的最後一句話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這是陳松伶的最後一句話。

送走了妙蘭,握著那張等待了幾個年歲的卡和那個藏守了幾年秘密的優盤,陳松伶站在車站,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。

世界一瞬間變得遙遠而宏大,冰涼又冷漠。她仿佛是被遺棄在角落之中的流浪者,觸不到半點關於這個世界的溫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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